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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之后，他学会了藏族人的史诗《格萨尔王》
牧羊人的叔父就是这样一个艺人。他是一个经板雕刻师，住在两百里外的一个农耕的村庄，农事之于就在梨木上为印经院雕刻经板。有时，他会喝一点淡酒，之后，就歌唱一些岭国大王格萨尔的故事片段。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局，只是描绘：故事主角骑着什么样的宝马，拿着什么样的兵器，穿着什么样让英武的人更其英武的盔甲，会什么样的法术，如果没有一点仁慈心在，很轻易就可以杀人如麻。
——《格萨尔王》阿来
世界上有许多未解之谜，比起科学规律和自然现象，关于人类本身歌唱和梦境的谜题无疑更加诱人。藏族说唱艺术《格萨尔王》就是这样的一种神秘而浪漫的艺术。
《格萨尔王》是歌颂藏族英雄格萨尔战争故事的长篇叙事说唱，也是全世界最长的叙事史诗。它讲述了藏北大草原上格萨尔降生凡间，为了保护百姓和生灵东征西讨降妖除魔的故事。它从几乎年前一直流传至今——没有文本、没有记谱、甚至没有师徒制“口口相传”的守护与传播——我们至今还能听到《格萨尔王》简直是一个奇迹。
▲《格萨尔王》唐卡
会唱《格萨尔王》的艺人都是在一场梦境醒来之后学会的。就像藏传佛教活佛去世前会告诉喇嘛自己将要转生在哪户人家，而喇嘛也总能在指定的人家里找到孩子，这看些看似是神话的故事，却在藏族的历史上真实的发生着。
艺人往往并不识字，会经过一场大病，或者一次顿悟的灵光闪现，忽然就学会了成本大套言辞古雅、人物复杂的《格萨尔王》：在歌唱中包括神界、人间、龙宫、地狱等场景，包括医药、机关巧术、阴阳历法、佛法因果等内容——《格萨尔王》的庞杂与艺人学会它的时间惊人的不成比例。艺人们将这样的经历称为“神授”——或许除了这种说法，再也找不到别的解释了。
《格萨尔王》的表演不仅有唱腔和说白，还有舞蹈等身段辅助表演。在如今的西藏那曲等地依旧存在着七十几位传承人，每年也依旧保留着千百年来的演出方式。比如藏族的庆典、私人的邀请等等。比起对民族英雄的纪念和缅怀，到如今歌唱《格萨尔王》更多的是为了一种仪式感，古老的音乐、诗赞体的歌词和历史的结合带来的传奇色彩早已成为藏族人代代相传的民族想象。
▲《格萨尔王》表演
与汉族的讲唱文学、敦煌宝卷变文说唱一样，《格萨尔王》的说唱艺术中一样偏重于唱，说一般只承担连接剧情时必要的解释和串联作用。并且在唱的时候分为“叙述人”和“代言人”两种视角。艺人在演唱《格萨尔王》时，会进行灵活的叙述视角转换，有时是角色台词自述般的代言体演绎，有时却是第三人称的摹索和铺陈。
使用音乐来解释这种人称的转换则更加简单。在藏文中，叙事歌曲被称作“仲鲁”，而叙述故事情节的唱法叫做“仲肯”。《格萨尔王》中“仲鲁”的部分就是人物在剧情中自己所唱的歌，它有独立的曲调旋律，与说唱音乐不同，因此是第一人称的；而“仲肯”的部分则是说唱艺人在描述剧情时的所用的唱法，通常可以多次回旋反复，是一些比较通用的调子。
关于《格萨尔王》，神奇事不仅如此。除了在西藏神秘的雪域高岭中流传之外，在千里之外的蒙古族、土族以及裕固族等民族歌唱里，都有着类似的歌声。比如蒙古族的《格斯尔》就是其中之一。我们学习和研究的历史总是以文明比较发达的汉族为中心，却忽略了这些富有极强生命力的少数民族们。在历史的忽视中，《格萨尔王》的歌声跨过了千山万水。
▲藏戏格萨尔王题材表演
少数民族的歌曲总有一种蒙昧而神秘的气息，或许是因为那些晦涩难懂却与音乐若若合符节的语言表达，或许是因为那些音色和演奏技法与众不同却极富想象力的乐器，也或许是因为歌词的内容——那些我们虽然听不懂，却依旧能感受到莫名触动的内容。
除了藏族的《格萨尔王》之外，其他少数民族的说唱也大多和英雄有关。比如蒙古族的《嘎达梅林》、《江格尔》，柯尔克孜族的《玛纳斯》等。蒙古族的说唱也有丰富的历史，除了被称为“陶力”的长篇史诗故事之外，还有唱段不拘而偏重即兴的说唱好来宝，以及将说唱伴奏和剧情表演融为一体的较为大型的乌力格尔。而维吾尔族的说唱达斯坦则在伴奏和帮腔中有丰富的花样，白族的大本曲则是以曲牌民歌的基本曲调为主变化歌唱而成。
▲钢笔画《嘎达梅林》
说唱得以流传一定需要对观众很强的吸引力。而对于常年生活在奴隶制度下，对自己的身体都没有主权的少数民族们来说，只有英雄和神灵是唯一的光明。当他们一次次的听着说唱艺人口中，这些为了天下生灵而受命降世的英雄们手持法器战胜魔物，最终成为仁慈君主的时候，或许自己的苦难也得到了救赎。
正如上个世纪许多研究者对《格萨尔王》的梦境传承的研究一样。关于科学理论，他们几乎一无所获，“神授”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关于人类心理学本身，却有一种比较易于理解的“记忆遗传”的猜测。
▲《格萨尔王》表演
就像父辈们总会遗传下来一些习惯一样，科研工作者猜测人们的大脑会留下一些祖辈的机械记忆，使后代在遭受危险时能够更好的规避。这是一种生物的本能，就像动物见到素未谋面的天敌一定会快速逃生一样。而在《格萨尔王》的传承个案中，一次大病使传承人濒临死亡时，或许大脑就唤醒了这种祖辈记忆以求生——而那些藏族祖辈们潜意识里的救赎，或许正是来自向自己歌声里那个降临凡间的英雄格萨尔。这项研究算不上严谨，科学探索的道路也依旧漫长，但是这些说唱里的英雄却永远保留在了少数民族的文化血脉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