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书柜,翻动旧书,发现一册老课本异样,隆胸腆肚的。未待细审,书页中竟蹿出一支旧的蘸水钢笔!唯其怪欤?
◆我在《寻常人家寻常事》第七册里提到过,初小四年级开学的时候,母亲在西门大街给我买回来一管自来水钢笔,一瓶钢笔水。钢笔是“强海”牌的,紫红色,四毛五分钱;钢笔水是金星牌的,八分钱。马上就有同学过来告诉我,要把“腚”里的簧抽出来,它会把胶皮囊夹坏,直接捏胶皮囊打水就行。
◆有了钢笔,我简直不知怎么喜欢了,又花三分钱,在货郎挑子上买了一个线织的一拃长的胡椒眼儿的钢笔袋。我把钢笔装在袋里,挂在褂子第二个扣襻上,有时揣进怀里。上学、放学在胸前悠荡着(就如现在手机不离手)。在当时,这是很有文化的标志。
◆到了高小,很多同学还都舍不得买自来水钢笔,尤其是那些十七八、二十来岁的大个子同学。他们用的是蘸水钢笔。六年级的时候,最后排的一位男同学,竟是把笔尖插在一根莛杆儿上的,前头还用线勒着;还有一位同学,他的笔杆上半截折了,只捏着掉了漆的下半截,照样写字做题。
◆蘸水钢笔杆儿四分钱,笔尖二分钱(买回来划根火烧一烧,有油)。而钢笔水却要八分钱。很多同学哪里舍得花这个大头钱?
◆《寻常》里也提到,小学门口,经常来一个背着褡子卖文具的。小刀、橡皮、描红纸……有一种能泡墨水的墨水精,二分钱一片儿。给老师要一个空墨水瓶,正好泡一瓶。
◆蓝色的“墨水精”圆圆的,和西药片止痛片一模一样,同学们说它像一扇磨。我听同学说,用它泡的钢笔水不爱挂笔尖儿,蘸出来爱“屙屎”,屙在本子上就是一个水珠,很烦人。这时候,就要赶快用粉笔头儿一滚,就不会洇到下一页纸了。这个方法大家都会,一下课同学们都爱到前面去捡粉笔头儿,就是留着有用的。
◆办公室里的老师批改作业,也都用蘸水钢笔,蘸红钢笔水。只是在批大仿(毛笔字作业)的时候才用毛笔画红圈。
◆一九六〇年我来到辽宁。在这里,初中高中的同学都有一管自来水钢笔,有铱金尖的,还有金尖的;也有钢尖的,便宜,但钢尖不耐磨,爱偏,偏一撇就总划纸。
◆只有少数同学,还用蘸水钢笔。和我从山东一起来的那位同学,高三毕业考大学,他是左手端着墨水瓶,右手拿着蘸水钢笔和准考证进的考场。
◆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教俄语的王老师说起过,很早以前,外国人写字用鹅翎笔,写出来的字很漂亮。如果你们用蘸水钢笔写手写体的俄语单词,控制好力度,笔画就会有粗有细,或者由细转粗由粗转细,那才漂亮呢!如果是纯蓝墨水,那就更好看了。于是,就有同学,开始用蘸水钢笔写俄语作业,一时成了风气。
◆我也学着同学,用蘸水钢笔写俄语作业。
◆堡子里很多家养鸭子养鹅,为的是薅鸭绒鹅绒絮鹅毛垫子包孩子,或者缝包脚布子穿胶皮靰鞡。有一次回家,看到沟边雪堆边冻着不少鹅毛,大鹅翎管子横七竖八有的是。我赶忙用脚踢开冻冰,捡了一把鹅翎。回家拿水涮干净,琢磨着做外国人的鹅毛笔——我挑选出两三根,用剪刀小心地剪出斜尖,修理端正,只等回学校试试了。
◆回到学校,我迫不及待地用鹅翎笔蘸墨水写几个俄语单词看看,除了比蘸水钢笔软一点,写出来的单词笔划,间有粗细,浓淡适宜,很好看。只是捏在手里没有笔杆子得劲儿。同学们都说好,我顺便就把手里的鹅翎分了分。这以后,为了不显得张扬,我用鹅翎笔和蘸水钢笔,写汉语拼音日记,不时拿出来,拼拼,读读,自谜自猜。
◆到了大学里,我也继续用蘸水钢笔和我的鹅翎笔,写俄语作业,写拼音日记。
◆我参加工作以后,辗转来到一所中学,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分发的办公用品里,少不了两支蘸水钢笔杆儿和几个笔尖。老师还是老传统,用蘸水钢笔。笔杆儿是木质的,除了写字,也给带午饭的老师提供了方便——有时筷子、饭匙儿不凑手,两只笔杆儿就是一双象牙筷子呢!
◆不久,又有一种新式笔尖流行。这种笔尖凹槽里,有个小兜可以贮存更多墨水,不用频繁地伸进瓶子去蘸,而且下水流畅又均匀。
◆我换了个新学校。又是新学期开学,教导干事分发的蘸水笔杆儿变成了塑料的,前半部分还可以拧开,放进圆珠笔油管,另一头就是圆珠笔了。于是,大家都不再给前头安笔尖了,蘸水笔成了圆珠笔。红的、蓝的,都有。到教室去辅导顺便批改作业,也不用端着个墨水瓶了。
◆圆珠笔也变着花样进犯学校。这时候发办公用品,不仅没有了蘸水笔杆,连两用的也没有了,直接发给圆珠笔。从此,再不见有用蘸水钢笔的了。
◆我书桌里还有老古董鹅翎,有一天心血来潮,琢磨着往鹅翎管里捅圆珠笔芯儿,会不会是一支鹅翎圆珠笔?于是动手,又截了一截粗一点的,套在前头加固,呃喂!一支新型的圆珠笔光荣地诞生了。
◆真佩服商家精明!有一天走进教室,却见好几个小女生的课桌上,都放着鹅翎圆珠笔,白的,粉的……近前一看,我释然了——原来那翎毛是塑料的,就是一个薄片儿。哪有我的鹅翎圆珠笔那种灵气?
◆看见课本里掉出的蘸水钢笔,临时找到几根孔雀翎,做了一支蘸水笔,一支圆珠笔,就是想找找感觉,见笑!
◆美术界现仍用各种规格蘸水笔,此文不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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