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人余华又来贡献名场面了。
最近,他来到俞敏洪的直播间,两人打开话匣子、不羞不臊地聊起了文坛往事。
俞敏洪笑着问:「你是不是中国作家行列中最好的之一?」
余华一脸正经,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我肯定是啊。
俞又追问:「莫言得奖,你妒忌吗?」
这次余华倒是收起了国骂赞叹三连,难得正经地说:
我由衷地为他高兴。
但一转头,想起当年莫言和他同住一个宿舍,而且还是他的上级——北师大国际写作中心主任。文章写得好,不代表领导当得好啊。
「莫言得诺奖当之无愧」的话音刚落,余华就忍不住吐槽:
他是我有工作以来遇到的最昏庸的领导。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知道!
果然,余华的脱口秀永远不会迟到。
众所周知,作为中国当代文坛的「泥石流」,余华和他的作品,向来是各火各的。
《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兄弟》,一本比一本「凶残」,看得人冷汗直冒,涕泗横流。
而在榨干上亿国人的眼泪后,余华倒是乐呵呵地实现了躺平自由,没有半点沉重的样子。
「把快乐留给自己,把痛苦留给读者」,成了他的最大的乐趣所在:
他们哭得越伤心,我越高兴。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余华,真挺「缺德」的。
一上班就想着退休,最大的愿望是过上没有闹钟的日子,人生的终极奋斗目标就是为了躺平——这是不是也是你的「摆烂」日常?
巧了,三十多年前的青年余华,也是这么想的。
17岁那年,全国恢复高考,余华连续考了两年没考上,就在家乡海盐县武原镇的卫生院,当起了牙医:
在壮志满怀的黄金时代,他每天盯着农民的一口口坏牙,成了毫无感情的拔牙机器。
血腥的口腔,是这个上最没有风景的地方。也就在这个时候,余华发现县文化馆的人总是成天在街上晃悠。
上前一问:「你们咋不用上班呢?」
人家回:「这就是上班。」
余华心想,这工作挺好。
于是一不会乐器,二不会舞蹈的余华,决定开始写小说——只要文章发表,离进文化馆「摸鱼」的梦想也就不远了。
五年后,他如愿进了文化馆!
上班第一天就迟到了两小时,结果到办公室一看,发现自己竟然是最早的?!余华当下暗喜:「这地儿来对了!」
关于一个作家是如何走上文学道路的,在余华看来:那版本可太多了,隔段时间就能给你编个新的。
所以以上这版「为了摸鱼弃医从文」的故事,就是余华在意大利做文学交流时顺口「编」的。
当时同台接受采访的还有莫言,他说自己写作是为了赚钱买双靴子——因为部队里只有长官才能穿靴子,他也想感受一回「当长官」的滋味。
只有苏童老老实实地说自己如何考入北师大、在图书馆埋下文学的种子,听完余华莫言一通信口胡吹之后,苏童后悔不迭:早知道我也「编」了!
时隔多年,余华还不忘调侃一句:
苏童,最纯洁!
余华仿佛天生就有做「喜剧人」的基因,他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放在今天的脱口秀现场,分分钟就能让评委爆灯。
早年,一位法国记者提问余华:法国作家和中国作家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他想了想,认真答到:
法国作家用法语写作,中国作家爱用中文写作。
在《朗读者》接受董卿的采访时,余华自曝写作不会「烂尾」的秘诀,就是「割阑尾」。顺便爆出了「我全家都没阑尾」的重磅消息。
好友李健的新专辑发布,余华神色骄傲地说:「我对李健的新专辑是有贡献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余华操刀为李健作词,或是买了一堆专辑捧场,结果人家只是推荐李健用了一款钢笔,「他就是用这个笔写!」
面对余华的幼稚邀功,李健无奈附和:「是,写了十首呢。」
随后,两人又开启了小学生攀比大赛。
余华豪迈表示:我要买10张你的专辑送人!
李健不服:可我买你的新书买了30本。
余华见状,小手一挥:「那我买60张!」
真是个心眼子,一点亏都吃不得。
这样蔫儿坏的余华,「缺德事儿」干得也不少。
曾经沈阳文学院的院长马原在篮球场组织了一场足球赛(是的你没看错),余华直接把史铁生(对,就是写出《我与地坛》的史铁生)搬到了篮框下面,朝对面的学生放狠话:
小心哦,你们要是踢到铁生身上,很可能把他踢死的!
就这样,在余华的口无遮拦里,史铁生成了「史上最惨守门员」,莫言则是那个「让自己嫉妒的糟老头子」。
中国当代文坛,在他的嘴里活了过来。
可网友大笑过后,总感觉哪儿不太对:
这样一个「缺德」的喜剧大师,跟写出《活着》的,真是同一个人?
说句不好听的,在这两年余华凭段子火出圈之前,不少人都默认「他已经不在了」。
因为,《活着》已然成为了中国当代文学的代名词,是那种家里几代人都读过的书。于是大家都下意识地认为:
能留下如此传世之作的作家,大概是已经故去了。
自年问世以来,《活着》在国内的销量已逾万册,打破了当代中国纯文学的销量记录。
许子东在《铿锵行天下》里提到,他曾问余华:《活着》的版税到底有多少?
余华没正面回答,笑着说:
没完全统计过,但至今为止,我依旧靠《活着》活着。
余华是财富自由了,可一批批读者还在为他的文字心痛着。
一本题为《活着》的书,却处处在写「死了」,他用最朴素的语言呈现着最残酷的苦难:
地主家的少爷福贵因为好赌,败光家产,气死老父。后来被抓了壮丁,音讯全无,急死老母。
儿子去给县长夫人献血,医院。女儿难产、女婿意外离世,唯一留下的小孙子,最后因吃太多煮豆子被撑死。
这世间,只留下福贵和一头老黄牛,衰败、惨烈、孤独地活着。
▲连改编同名电影《活着》,在豆瓣都有9.3高分好评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全员be的大悲剧。
「没有最惨,只有更惨」,读来仿佛被余华用一把闷锤狠狠击中,无法喘息。
余华的笔触是如此残忍,却又透着隐忍的善良。
在故事的最后,福贵哼着「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晚年做和尚」的歌谣,消失在乡村的暮色中。
此时,炊烟升起,女人在吆喝着孩子吃饭,男人挑着扁担回家。
这片土地上的儿女,依旧充满生命力地活着。
▲电影《活着》剧照:家珍、凤霞、有庆
很难令人相信,这样一个跨越时代的厚重故事,是余华32岁那年完成的作品。
他的人生并未经历过「福贵」那般沉重的苦难。相反,余华家境不错,成长环境和谐,从牙医成为作家的过程也颇为顺利。
那么问题来了:
如此幸福的余华,如何能写出这么悲惨的《活着》?
很少有人知道,余华在《活着》之前写的一些列先锋小说,更加残酷辛辣。
相较之下,《活着》实则「温情」多了。
▲余华小说《现实一种》的开头,图源b站《切片计划》
余华的父亲是外科医生,母亲是护士长。
医院里长大,见惯了疾病与生死,或许很小就对血腥和死亡祛魅了。
他会和哥哥偷看父亲做手术,在炎热的夏季跑到太平间里睡午觉。
长大后,余华读到海涅的一句诗「死亡是凉爽的夜晚」,一下就狠狠共鸣了儿时的清凉体验。
常人避而不谈的生死话题,在他看来实在寻常。
他甚至可以一边悠哉地在太平间睡午觉,一边分析窗外家属的嚎啕哭声,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伤心的程度又有多少。
对死亡没有畏惧,反而可以让余华以一种别样的犀利和冷静,以黑色幽默的方式去讲述生死和苦难。
这种「幽默」也延伸到了现实生活里。
每当回顾自己的经历,余华总是用诙谐的口吻,三两句话就消解了那些真实发生过的无奈与艰难。
他调侃《活着》只有十二万字,是因为「我识的字不多」。
这背后,是高考失利、无书可读的遗憾。
做牙医时为了能去文化馆,余华每晚看《人民日报》学标点符号的使用,找来缺头缺尾的书籍猛读。
轻飘飘地一句「后来我就进了文化馆」,背后则是熬了五年的黑眼圈和拒绝喝酒聚餐的夜生活。
面对编辑「结尾不够光明」的评价,他可以「无底线」地表示:
只要能发表,从头到尾都可以给你光明!
▲纪录片《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这是他对现实的妥协——没关系的人想写作,比别人好一点不行,得好得出类拔萃。而好不好,全凭主编一句话。
余华个人最满意的大部头小说《兄弟》发布后,意料之外得备受差评。
尽管内心挫败,余华还是拉上全家人,笑盈盈地去排队抢奥运会的足球门票。坐在五棵松体育馆,吹着空调、看着球赛,他开心地乐不可支。
这就是余华。
他的诙谐背后,是一种难得通透的人生观——只有消解苦难的严肃性,我们才能有更多的精力去体察、创造、回味,人生中那些快乐温暖的时刻。
莫言曾评价余华:
这家伙在某种意义上是个顽童,在某种意义上又是个成熟得可怕的老人。
在余华看来,人这一生,欢乐的时候要远远多于伤心的时候。但人们习惯性地遗忘快乐,而去铭记和咀嚼悲伤。
似乎唯有苦难艰难,才能赋予人生厚重不凡的意义,仿若胜者的勋章。
但不是这样的,苦难就是苦难。
我们痛苦地跋涉其中,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在挣脱和超越它之后,尽情享受生命中的美好和快乐。
正如余华所写说: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快乐,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艰辛。
豁达与忍耐并存,是中国人的精神底色。
天亮了,痛哭后,我们依旧会豪迈阔步,大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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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怪怪
校对:秋秋
监制:眠去
出品:麦子熟了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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