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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我就是听你的话
年圣诞节前,我和时温打了一架。
这是我生平头一次跟人打架,完全不懂得章法。
苏城的冬天又湿又冷,我穿着厚厚的棉袄,最后筋疲力尽地和时温双双倒在路边枯败的草堆里,一身狼狈,额角还冒了汗。
其实说打架并不准确,一直都只有我在动手,时温让着我,一步步后退,最后摔倒也是垫在我身下,蹭了满脑袋的草屑,好看的脸上脏兮兮的,眼睛却亮晶晶,我能在里面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身影,才恍觉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时温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喂,小结巴,你要这么压着我到什么时候啊?”
我真的从来没见过时温这种人,在他身上压根就没出现过“正经”两个字,什么时候都能厚着脸皮调侃人,好像没有事情值得他生气和在意,哪怕在我眼里算是一桩大事的打架,他大概也只当成玩闹。
我松开攥着他衣襟的手,慢慢起身,没有为他嘴里那个刺耳的绰号生气。
毕竟他说的是实话。我小时候说话比同龄人都要晚,快两岁才开口叫了第一声“妈妈”,证明自己并不是个哑巴,但实际情况也并未好到哪里去,结巴和哑巴也只是一字之差。
“时温,你、你不要欺负别人。”我控制声线跟他说。
相比我的笨拙,他动作轻巧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把身上的草屑掸干净,故意逗我玩似的露出苦恼的表情,半天才作恍然大悟状:“我说我们小结巴平时脾气这么好,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麻烦,原来是来为人出头的。”
我没理他,又重复了一遍,加重语气:“不要欺负别人……尤其是、是谢凯。”
时温忽然收了笑,沉着目光问我:“谢凯是你什么人,这么护着他。你又是我什么人,我要听你的话?”
如果换个人,我大概要以为他在吃我的醋,但时温说这种话,就只是单纯讨厌别人管他的事罢了。
我和时温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的脾气再了解不过。
“谢凯是我、我表弟。这学期转学来苏城,他、他平时胆子小,如果冲撞到你,我替他跟你道歉。”
这次就是因为听人说谢凯惹到时温,被他和他的朋友们欺负了一顿后,我才没忍住来找时温。
见他没有反应,我又道:“但、但你如果欺负他,我会替他报仇的。”
我知道我对比我高整整一个头的时温说这种话,一点儿震慑力都没有,所以我刻意板着脸,表情冷凝,他跟我四目相对,几秒后,像是被我逗笑了,眉宇间的寒意被吹散。
“行吧。你说怎样就怎样咯。”他俯下身,捏了一把我的脸颊,眼睛弯成下弦月,“谁让我就是听你这个小结巴的话呢。”
2.是时温啊
时温听我的话不是因为他喜欢我,而是因为我对他有一饭之恩。
他从小在奶奶家长大,大人们都对他父母的事情讳莫如深,十多年来,我零星几次听闻,也只能隐约拼凑出——他爸爸年轻时去大城市闯荡结果下落不明,妈妈生下他后不久也跟人私奔去外地了。
时奶奶是个裁缝,一双手尤为灵巧,社区里的小姑娘都喜欢去他家,让时奶奶帮忙做个绢花或者手帕之类的小玩意儿。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热热闹闹,时温不堪其扰,于是经常一攀墙头,跳到隔壁我家院子里。
我父母在市中心开小餐馆,早出晚归,生意忙碌,经常顾不上回家,所以我从很小就开始给自己做饭。大抵是厨艺也会遗传,上初中时我就会做很多家常菜了。
时温天赋异禀,能掐会算,每次翻墙过来都正好赶上我做完饭,端着一碟宫保鸡丁或者鱼香肉丝到院子里,就着夕阳吃晚饭。
他这人根本不懂什么叫见外,自顾自地溜进厨房给自己拿了碗筷,明明手里的筷子一刻不停,还要作出一副为我着想的样子:“小结巴,浪费粮食不好,要不是我在,你就要当罪人了。”
笨嘴拙舌的我自然没有他这么多的歪理邪说,只能恨恨地挑出两颗辣椒籽丢进他碗里:“好、好好吃饭。”
不过时温一向也不白占便宜,吃完饭后会随手丢给我一块手帕叠的玫瑰花或者小兔子。
“从我奶奶那里拿的边角料胡乱折的,家里没地方放,送你了,好好收着。”
一收就是一整个柜子。
夏天我过十四岁生日的时候,他终于送了我点儿别的礼物,是一支做工精巧的钢笔,笔帽上还刻了我名字的首字母缩写,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时奶奶过得拮据,时温也从不问家里多要零花钱,因此我收到礼物的一瞬间,心里除了惊喜,更多的是担忧,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钱,联想到他那堆校外的狐朋狗友,控制不住,有无数相关的新闻在脑海里打转。
我脸上藏不住事,时温一眼看穿,屈指敲我脑袋:“想什么呢,小结巴,钱是我自己赚的,我可不做违违法乱纪的事。”
接着他就把他在电玩城当游戏代玩的“光辉”经历讲给我听。
他垂眸看我:“还不是某个小姑娘上次摔坏了钢笔偷偷哭了一晚上,吵得我在隔壁都没睡好觉。”
摔坏的那支钢笔是我旅行时买的纪念品,爱惜是爱惜,但我当时顶多是叹了口气,哭一晚上纯属是时温诽谤,吵得他没睡好觉更是造谣。
但拿人手短,我没有辩驳,只对时温说了声谢谢。
我那时没想到,导致我和时温打了一架的缘由,也是这支钢笔。
此刻,说完那句惹得我心脏紧缩一瞬的话后,时温又直起了身子,教训我:“下次我送你的东西不能借给别人用,表弟也不行。
“我还以为是那个谢凯抢了你的笔呢,那小子又不说,他不挨揍谁挨揍……”话说一半,见我瞪他,他又转了口,“好了,好了,我以后像罩着你一样罩着他,行了吧?”
我叮嘱他:“你要、要说到做到。”
时温笑了:“要不要拉个钩啊?林早,我看你不光是个小结巴,还是个小幼稚鬼。”
又被倒打一耙的我这次沉住气,直到放寒假,都没再和时温多说一个字。
除夕夜当晚,表弟一家过来和我们家一起过春节。
大人们凑了一桌打麻将,谢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我一个人在旁边临字帖。
结了厚厚一层霜的窗户被人敲响,外面在下雪,视线一片模糊,但熟悉的敲窗节奏让我一秒辨认出来人是谁。
我推开窗企图把人当场抓获的时候,外面已经不见人影,只有一张剪纸被留在了窗沿上。
剪的是一只小猪,背面还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小结巴,除夕快乐。新的一年不许不理我。
谢凯探头过来问我:“姐,是谁啊?”
风吹得我下意识地低头,有雪粒子落在字帖上,洇湿了刚刚临的那首李白的诗。
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
醉看墨花月白,恍疑雪满前村。
“是、是个讨厌鬼。”我说。
是时温啊。
3.喜欢听我就一直给你唱
过完年就离中考不远了。
时奶奶性子软和,以前管不动儿子,现在也管不了孙子。
时温说自己不做违法乱纪的事,但也仅仅止步于此,学是照常上了,老师教的东西他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除了体育课,其他课上都是“但愿长梦不愿醒”。
时奶奶“病急乱投医”,拜托我帮他补习功课。
结巴给人讲课,听起来就足够好笑,时温可能也是抱着看我笑话的心态,竟意外地没有拒绝时奶奶的安排。
他一点儿也不偏科,九门功课的分数都可怜得“整整齐齐”,但其中最让人头疼的还是数学。
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奇思怪想,看着我在草稿纸上画出的抛物线和坐标轴,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找碴:“这个坐标轴为什么一定要标X和Y,标L和S不行吗?”
我憋着气:“这、这是规定,不能乱、乱用字母。”
“谁规定的?要是我出题就用L和S。”
“……你还是先、先学会做题吧。”
大概是我的辛勤付出感动了上天,再加上时温代表学校参加市运会拿了跳高第一名有加分,最后中考成绩下来,他擦边正好够普高的分数线。
时奶奶本身就不指望他能上什么重点学校,能有书念就谢天谢地,亲自给我做了几条连衣裙作为谢礼,让时温带来给我。
连衣裙的颜色格外鲜亮,都是我从来没穿过的颜色。
我接过来转身要收进衣柜里,时温却拎起一条嫩粉色的递给我:“去换上。”
“不要。”我抬头看他,怀疑他图谋不轨。
“欸,不是我想看的啊,是奶奶让我看看你穿着合不合身。”他耸了耸肩,一脸的无辜。
饶是知道他一贯最会演戏,我还是被蛊惑了两秒,等回过神来,已经照他所说进屋换好了衣服,踟蹰着要不要再换下来的时候,时温正好敲门进来,视线撞上我的目光,眼眸蓦地亮了一下。
他伸手过来不由分说地拉住我的手:“好啦,小结巴,小姑娘就该穿这样的颜色,我带你出去玩啊,还没庆祝你中考考了市状元。”
目的地是市中心的电玩城,时温是这里的常客,刚到门口就有好几个人跟他打招呼,我却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喧闹嘈杂的声音敲击着耳膜,我慢吞吞地转头打量这个五光十色的陌生世界,旁边有人突然敲起架子鼓,吓得我退后一步差点摔倒,幸好被时温从身后接住。
他终于发觉我和这里格格不入,但手里已经买了一筐的游戏币,退也退不掉,我俩对视了片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拉着我进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玻璃隔间。
时温熟练地投币点开电子屏幕:“我唱歌给你听。”
那一年,KTV对于苏城这样的小城来说,还是稀罕事物,听时温唱歌同样是件罕见的事,我一度以为除了打游戏和打架,他没有什么别的爱好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唱得很好听,不仅有着天生的优越音色,他好像无师自通就知道要怎么唱好歌。
一筐币够我在这里听时温唱完一整盘的《七里香》专辑。
恋恋不舍地从电玩城出去时,时温仗着个子高,把手臂搭在我肩膀上:“好听吗?”
我点头:“时温,你、你好厉害!”
不知道是不是街边的霓虹灯太亮,时温的耳郭被染红:“喜欢听,我以后就一直给你唱。”
话音落下,他脚步一顿。
我仰头看他,他突然低下头,压低嗓音在我在耳边说:
“奖励你的诚实,那我也告诉你——之前是骗你的,让你换裙子就是我想看。”
4.是真的太想他了
中考成绩下来后的第二周是填报志愿的时间。
我提前和全市最好的高中签了协议,时温报的学校就跟我的学校隔了一条街。
他买了辆自行车,还自己组装好了后座,勉为其难地跟我说可以带我上下学,代价就是我每天做的便当也要给他做一份。
我也学他,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结果又被他掐住脸颊:“小结巴,怎么好的不学,尽跟我学坏的。”
我睁大眼睛:“有什、什么好的可以学?”
时温被我噎了一下,但很快又找回了主场。
“比如,乐观开朗、善于交际、心地善良,”他自吹自擂道,“还有……专情啊。”
最后两个字说得太含糊,让我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我表面说考虑一下,回家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让我妈帮我带了两个便当保温袋回来。
可最后,另一个保温袋还是没有派上用场。
没到九月开学,时温就离开了苏城。
他那个离家外出闯荡了十几年的爸爸衣锦还乡了。
用“衣锦还乡”或许都还不够,他爸爸改名换姓,成了亿万身价的大老板,在首都有好几处房产别墅,要接母亲和儿子去大城市享福。
苏城只是个三线都不算的小城市,根本没有资格和首都相提并论。
我记得时温的爸爸一身挺括西装踩着锃亮的皮鞋走进大院时,脸上毫不掩饰的不屑,更记得当时时温死死抿住的嘴唇和攥紧的拳头。
他从人人嘲笑的小可怜,一夕之间变成了人人羡慕的人生赢家。
可我知道,他一点也不开心。
时奶奶看见多年未见的儿子,当即就老泪纵横地点头要跟时爸爸离开,时温就再也没有留下的可能。
他离开那天,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啊,小结巴,我食言了。”
我对他拼命摇头,想说没关系,嗓音哽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脑袋里混混沌沌,有两个声音在对话。
一个说“没、没关系”。
另一个说“没没关系,你教我的双重否定等于肯定,那就是有关系了,有关系就要说给我听啊,小结巴”。
可那个叫我“小结巴”的人,已经离我一千多公里,不会回来了。
新学校其实也有男生嘲笑我结巴,可第二天就被时温的那群朋友摁着到我面前,向我道歉。
时温从来都是这样,带头欺负我,却又从不让别人欺负我,就算是他不在这里了。
隔壁的房子空置下来,再也没有一群热热闹闹去做绢花的小姑娘,也没有一晃眼就从墙头跳下来的英俊少年。
高一某天,我下晚自习回家,打开门的一刹那电话铃声响起,我蹬掉鞋子赤脚跑过去,来电显示上是一个陌生号码,我的心却毫无征兆地加快跳动,仿佛是某种没来由的预感,连拿起听筒时都屏住了呼吸。
熟悉的懒洋洋的嗓音夹在滋滋的电流声中传来的时候,我眼眶骤然一热。
“小结巴,好久不见。”
我怕暴露情绪,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但时温还是那个敏锐度一百分的时温:“……你不会是在哭吧?这么想我啊?那怎么办,我马上翘课,离家出走回去看你?”
他话里调侃意味很重,但我害怕他真这么做,吸了吸鼻子说:“你好、好好上学,不、不许逃课。”
时温“咝”了一声,笑我:“几个月不见,连我们小结巴都变凶了。”
这通电话没有打太久。
时温跟我说首都很好,时爸爸带他们把整个城市的景点都逛了一遍,从故宫长城,到天安门,再到什刹海;说他和奶奶都住上了大房子,家里还有三四个保姆阿姨,就是这边的课程太忙了,不能经常联系我。
我懂的,我都懂。
只是,我向自己承认,我可能是真的太想他了。
5.我都找不到一个时温
高中三年,时温都没有再回苏城。
我和他一共打过九通电话。
高一时两三个月一通,高二时快半年一通,高三一整年我们没有联系过一次。
高考结束在年的夏天,我满十八岁成年,医院做口吃康复训练。医生经验丰富,又耐心细致,,等一个完整的训练疗程结束,我变成了一个不再结巴的正常人。
我的第一反应是,好想告诉时温,他以后再也不能叫我“小结巴”了。
可拨完号码,听见对面的一串忙音,我才冷静下来,这是我第四十三次给时温打电话,也是第四十三次没有接通了。
中考时我没有考虑过志愿的问题,高考时仍然没有考虑,四个志愿都填在首都。
我去过故宫,去过长城,去天安门看过升旗,去什刹海见过还没结冰的湖面,可上天没有偏爱过我一次。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在任何一次蓦然回首时,撞到过时温,哪怕是一个背影。
九月中旬,大学军训结束的那一天下了一场暴雨,我整个人连同一颗心都被淋得湿漉漉的。
好像在宣示一段青春的结束,从此不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