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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恪先生与本文作者墨白先生年10月22日在郑州寓所合影。
刘恪是一个没入佛门的素食主义者,所以,他的日常生活就呈现出一种简单而又规范的景象。不喝酒、不喝茶、不抽烟。说不抽烟有些绝对,偶尔和朋友小聚,聊到兴致时你递给他一支烟,他也会燃着夹在手中,样子有些像一个少年面对一个性经验丰富的少妇,动作有些不得要领。但饭是不可少的。要是一个人待在居室里写作,每天中午他的菜谱要么是豆腐,要么是青菜,一锅烩出来,吃一半留一半,日常生活就打发了,简单的像毕加索的一幅钢笔画,让人心生怜惜之情。一天写作16个小时,最少也有12个小时,这样繁重的脑力劳动,营养怎么能跟得上?
为了写作,刘恪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单纯的人:水龙头坏了、厕所不通、电器有了毛病,都构成了他生活中的大事。这样一个单纯的人,却写出了复杂而丰富的文字,这是人世间绝妙的景象。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象过刘恪先生伏案在稿子上迅速书写的情景,一天一万一千字,这速度,在寂静里会没有笔尖走过稿子的沙沙声?三百多万字的小说著作,三百多万字的理论著作,那要用去多少支钢笔呢?如果在他身边与他的写作有关系的某个细心的女性,一准已经把他用过的钢笔收藏起来,那些留有刘恪先生指纹的钢笔,是他辛勤创造的见证。
刘恪先生与本刊主编李一年10月22日在郑州寓所合影。
由于他的饮食习惯,每一次聚会,我都要在食谱上用些功夫。由于他,我们相聚的朋友渐渐地改变了习惯,饮食变得清淡,餐桌上的交谈却像他的写作一样丰富。我们相互交流着新近购买的光碟的内容:塔可夫斯基、伯格曼、希区柯克、安哲罗普洛斯、戈达尔、基耶斯洛夫斯基、马丁·斯科塞斯等等;我能想象得到他在北京新街口一家音像店前徘徊的情景,因为在音像店的架子上,摆放着安东尼奥尼电影全集,摆放着布努艾尔电影全集,最后他还是一狠心拐回去,把所有的衣兜都翻遍。老板说,都掏完了你怎么回去呢?就主动给他留下乘车的钱。我们是难兄难弟,在书店里,在音像店里,我们都有过相似的经历。
我们常常在不同的空间里谈论我们喜欢的话题,在挂着暗红色帘幔的桌前,我们谈论夏加尔、蒙克、达利、梵高、毕加索、霍克尼、德尔沃、高更、莫奈、马蒂斯、蒙得里安;在飘落黄叶的街道边,我们谈论西蒙、罗伯-格利耶、谈论博尔赫斯或者纳博科夫。刘恪是一个温和的人,想他时,你给他打电话,他浓重的有些柔软的湖南口音会让你感到温暖,说东说西,最后总是要笑呵呵地来一句:你这个家伙。那情景好象他就站在你的面前,说到高兴时就举手当胸给你一拳。我们在一起,总是有着太多的话题,而每一次,话题又都会有所侧重,比如我们谈到记忆时,就会涉及到关于记忆的一些最为本质的内容:记忆的习惯性、记忆的无序性、记忆的运动性、记忆的重复性、记忆的虚构性、记忆的梦境性质、记忆的真实性等等;我们对这些话题中的某个话题有时又交谈得比较深入:比如说到记忆的连锁反应,刘恪先生就会给你举个例子:你在大街上遇见一个熟人,你所知道的这个人的一切,你对这个人的印象,好恶都会迅速地从你的思想里闪过,但如果你没有遇见这样一个人,那么记忆里的一切就不可能被击活;比如说到记忆与时间的关系时,我也会说出自己的观点:时间是生命自身对外界事物的一种认识,时间和记忆是同一母体,我们不可能把时间与记忆分开论述,时间和记忆是血肉相连的关系,等等。
刘恪先生近照
偶尔,你也会突然接到他的电话,你问在哪了?他说,来请你吃饭呀!等到了相聚的地方,他要送你的填补了某个理论领域空白的新书已经摆在了餐桌上:《词语诗学·空声》《词语诗学·复眼》《现代小说技巧讲堂》《先锋小说技巧讲堂》《耳镜》《现代小说语言美学》《中国现代小说语言史》,一部又一部,刘恪总是能给你带来意外的惊喜,并能从他的书里得到一些你不曾知晓的知识,我从他这里,第一次知道了杨振声这样的被文学史忽略的小说家。他的文学成就同时体现在小说创作上,《城与市》《梦与诗》,他的具有文体价值的长篇小说,以及他描写故乡小镇的系列小说,都渐渐被人们所认识。江苏文艺出版社从出版的“新世纪文学突围丛书·中国先锋小说选”连续四年选编了刘恪的《无相岛》《鱼眼中的手势》《墙上的鱼耳朵》《梦与诗》;这套丛书选辑了残雪、吕新、莫言、格非、北村、墨白、孙甘露、韩少功、李洱、刁斗、宁肯等人的小说,以此代表新世纪以来中国先锋小说的最高成就的同时认可了刘恪小说的创作。刘恪说,小说是个人灵魂绝不妥协的结果。对此,我深有同感。
刘恪先生(中)、墨白(右)、耿占春(左)在一起。
写作是呈现刘恪生命运动的一种重要的形式,而书,则是这形式的变奏。他是一个爱书如命的人,如果你说他爱书胜过女人,他一准对你的评价报以认可的微笑。他说,我的人生,新书如同情人,对它每次都会长久地注视,拍打,翻阅,躺在床上长久地抚摸,它会带给我心灵的暖意。洞房花烛夜也不过如此。是书籍决定了他的生活质量,并安排了他在世界上的居所。因为书,我曾经想象过他房间的结构,想象过他书架的颜色与高度,想象过他放书的习惯,想象过他因书的增加渐渐变得窄小的生活的空间:岳阳、北京,开封,还有廊坊,所有的藏书加在一起三万册。三万册,哪一册不是通过他的挑选、翻阅,然后一本一本地装进他的那个帆布包里背回去的呢?刘恪一定设想过把这些图书集中起来放在一间庞大的书房里的情景。即便不能成为现实,即便那些书籍不在身边,我相信他仍然熟悉它们,就像博尔赫斯在双目失明后走过那些高大的书架,依然会在某个书架前停下来对身边的人说,书架的第几排摆放着一本什么样的书。是的,像博尔赫斯一样,所有看过的书籍刘恪也都存放在脑海里,要不,像《中国现代小说语言史》《现代小说语言美学》里庞杂的引证从何而来?他具有创造性的阐释又如何构成?
刘恪先生与《大观》杂志主编张晓林合影
刘恪不但自己爱书,他还以这种爱好影响别人。为了送我一套《尤瑟纳尔文集》,他跑遍了半个北京城。他说,真心地帮助别人是一种幸福。他是言行一致的人。在他主编《新生界》的时候,他帮助了太多的文学青年。年,他对文学的热爱与执着我有切身感受,在从事繁重的写作时,刘恪还主持《东京文学》的栏目,四处约稿,一期一期地为河南作家做专辑,并以文学的标准推介文学新人。刘恪细心地关照着来到他身边的每一个朋友,比如他为老张斌张罗作品研讨会,无不弥散出他自身具足的人格力量。他同时是个具有社会活动能力的人,在写作之余,他还策划一些文学活动。年12月11日,我、河南大学出版社张云鹏总编辑和他一起前往灵山寺,那是我们参加完由他参与策划的河南省地矿文联创作会议期间的一次休闲。就是在那次,我看到刘恪几乎在寺院里的每一尊佛像前燃香敬拜,是那样的虔诚。后来,我才在他的文字里得知,就在那年的10年30日,和他离婚二十多年的前妻突然得了脑溢血,他中断《现代小说语言美学》的写作,赶往老家岳阳,在床前守护一个多月,他说,我是真心地折损我的阳寿补她的苏醒。年,刘恪的母亲去世后,他常常把父亲接到自己的身边。还有他的兄妹,每一个人都装在他的心里。刘恪是一个为文为人结合得完美的人。他说,永远不要记住你帮过别人,但你一定要记住别人帮过你。在他看着小弟带着五岁的侄子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离去时心痛欲裂、潸然泪下的时候,我也沐浴了凄然的泪水。他的人格,就像他描写故乡小镇的小说一样,充满了魅力和力量。
青年时代的刘恪先生
刘恪先生是一个具有文本意识和语言意识的小说家,在他描写故乡小镇的小说里,叙事由记忆所统领。在记忆里,物理时间失去了秩序,由于叙事依赖记忆,一切都变得那样自由、随意和放荡。从他小说的叙述文字里,我们总能感觉到一种来自洞庭湖腹部、充满了鱼腥味的潮湿气息,那气息贴着洞庭湖的水面,在傍晚和清晨的湖面上飘浮,打湿了所有我们想象中的渔船和渔具,贴着鱼巷里的湿漉漉的石板街道慢慢地升腾弥漫。不知为什么,读刘恪的小说,让我想到了德尔沃,想起他的《林中的苏醒》《宁静的安详》《夜之使者》,想起了他的《夜之庭园》,想起他的《乡村的道路》。我知道,在刘恪和德尔沃之间,在这两个生活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中国人和比利时人之间,肯定有一种相通的东西,这种相通的东西,对于刘恪而言,肯定是在年他出生的那个早晨,他的父亲从毛家祠堂赶回家,在路过太婆的坟墓时所产生的,那股蓝色的雾从林间浮上来,像一柱青蓝色的光,形成一个永不失散的圆环。那个不散的圆环就像幽灵,后来一直跟着他离开了他出生的古堰湾,随着他到过碑基镇、板桥湖、洞庭湖,岳阳、长沙、贵州乌江、湖北宜昌、北京、开封、郑州……我知道,在今后,那幽灵一样的圆环还要随他走过更多的地方。他说,你只要明白生活是残酷的,也就不会有多少失望。他对生活的理解与认识,我颌首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