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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什么

他曾经有一个同样也充满五颜六色,但却饱含失落与回忆的童年。当他傲然志气隆生于胸的时候,正是“文革”进入铺天盖地的年代。错过了一些机遇与智慧,走过了那个年代之后,他成为县汽车运输公司的一名工人。对他来说,一个新的时空诞生了,一个新的年轮开始了——

他是一匹骏马

一次暴风雪后的原野是荒凉而令人惊恐的。时值青年,在久违了的阳光中感受情愫,总是那么奔放而热烈。其时,和汽车零配件以及机油时常相濡以沫的他,导演了一场轰轰烈烈、多年以后提起还让一些人叹服的爱情。

父母反对,同事惊讶,县城惊动,他们却毫不为这些外在的纷扰所动。

后来的那些日子里,他会在星期天带着孩子和妻子到野外去玩,狂奔几里的山路抓住一只兔子,带着猎枪打下一些野鸡,爬到树上摘一些山梨带回家去。他会在每次出游回家之后烹煮一锅香喷喷的野鸡肉,一家人高高兴兴、痛痛快快地大吃一顿,解一解馋瘾。他也会在出车时偶尔带着妻子和孩子们一起到外地去,一路上哼着《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边走边给他们讲一些沿途的风土人情,以及他以前出车途中遇到的怪事、险事,让他们在悠悠然中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

尤其是他会在每次全家人的惦念和担心中,在十几天、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日子后凯旋,让所有的担心都成为美丽的回忆和珍惜。

作为一名修理工,他会为一个修车窍道常常爬在车底下琢磨一个通宵,弄得满身油污;也会为了精通修车技术而一次一次地向公司里的老师傅请教,因而也不出一年,他就成为公司里数一数二的修车好手。作为一名司机,他会利用在“文革”中学到的那点不多的知识,不光学驾驶理论,更是在平时出车中仔细体会、揣摩开车的基本功和技巧。因而人们都说,他开的车坐起来舒坦,开车的姿势也看起来优雅。他也在这样平平稳稳但也轰轰烈烈的工作和生活中,成为单位职工中技术精湛的“好把式”。他也在这样的日子里,成为妻子和孩子们心中的一名英雄,一匹骏马。

他是一头黄牛

那一年,改革的春风吹到了这个小县城,也吹动了他所在的这个效益越来越不好的单位。面对汹涌大潮,他激流勇进,承包了公司的一辆客车,干起了个人客运。从此,他是驾驶员,妻子是乘务员,他们开始了在县城和新窑矿区之间的来回奔波。

那几年,市场意识和私营经济的一些苗头刚刚露出,乘客多、客车少,生意也就相当繁忙、红火。他们每天一大早就起床,急急忙忙在外面小吃摊上吃一点早餐后,就赶紧发车,拉着满满一车人到新窑后,又回来,再拉一车,又返回新窑,到了安顿好最后一批乘客和客车,回到家的时候,已是临近掌灯时分,放了学等着吃饭的两个女儿也已是嗷嗷待哺,饿得围着锅台转转。稍作休息,妻子赶紧做饭,他又要忙着准备第二天出车的事情。有时候早上出门时时间紧,来不及吃点东西,往往到了下午才吃上午的饭,真正是早上从下午开始。

曾经有一段时间,由于私人客车增加了,为了倒班,他们需要每天下午到新窑后住在新窑,第二天再发往县城。这样一来,更是照顾不上两个正在上学的女儿了,只好定期给一些钱,让他们自己到饭馆里去吃,自己照顾自己。

在这样的日子中,几年过去了,在几乎每天都忙忙碌碌的来回奔波中,他钱挣了一些,人瘦了一些,头发又脱落了一些,在全家人和别人的眼里,他任劳任怨,默默无闻,是一头好黄牛。

他是一条苍龙

再到后来,公司解体了,他和妻子彻底下岗了,成了自由人。面对更加波涛汹涌的市场经济大潮,他该何去何从?审时度势,最后,他和妻子仍然拾起老本行,买了完全属于自己的车,依然在泾川和华亭之间来回奔波。

以前,他们全家住在公司的家属院里;后来,公司没了,住处成了首要问题。他只好拿出多年的积攒,在县城西郊的公路边买了一块地皮,修建了一处属于自己的宅院,把全家安顿了下来。

年底,连续与车打了二十几年交道的他,看到客运市场已趋饱和,自己也因年纪大了,实在觉得吃力,就毅然决然卖掉了车,下广东、到西安,考察了一圈,思想也解放了一次,觉得欧式建筑装饰材料现在很流行,在这个小县也很有发展前途,又决定在建材装饰行道里干拼一番,弄出点名堂来。年初,从外地购买回来的设备和原材料如期拖运回来了,在他家的院子里,三百多平方米的厂房建起来了,工人们积聚来了,一切置办妥当,他的建材公司就这样安安静静建成,轰轰烈烈投产了。

厂子建成之初,对他这样一个由驾驶员摇身一变,成为施工员、管理员的外行来说,生产经营中遇到的一些困难和疑惑也着实让他感受到了“隔行如隔山”的味道。首先横在他面前的是流动资金短缺问题。因为刚开始生产,需要大量的先期投入,再加上还没有销售,没办法,只好向银行贷款4万多元;而且,他平生爱吃肉、爱抽烟的嗜好,也只好改一改,肉吃得明显少了,很长一段时间曾和肉作了暂时的告别,烟也由“蓝海洋”变成了“红兰州”。其次是生产问题。虽然也在外地专门学习了两个多月,但毕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记性不怎么好了,在一些关键操作技术上还不怎么熟练,刚开始生产的一些产品多少都有些毛病,质量不合格。看着那些次品,他心里急啊!赶忙向技术转让单位电话请教,还是不行,又亲自到那里去再学习,再掌握,回来后整天钻在材料室里摆弄着,试验着,废品堆了一大堆,最终,他人瘦了一大圈,也上了火,牙疼不止,吃饭也得吃凉的。最终,精雕细琢的合格产品还是生产出来了。看着那些漂亮、美观、新潮的罗马柱、花瓶柱、窗套、门套和欧洲穹顶,他终于笑了,特意让妻子买了一斤肘子肉,把女婿、女儿过年时孝敬他的那瓶酒拿出来,慢慢地吃着,满满地喝着,不觉间已四两下肚。再次是管理问题。以前没管过人,自己也生来喜欢自由,可现在需要他去管别人了,自然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不适应。和工人们怎么沟通、怎么管理等问题也曾经让他烦恼过。为了更好地当好这个“大家”的“家长”,他又买来了企业管理方面的书籍,利用晚上休息时间硬啃恶补,逐渐也悟出了一些门道和方法。另外还有产量问题。因为生产的模具数量有限,这些活又是精细活,需要精心设计、精益求精,生产周期长、产量低,于是他又自己动手买来了材料,操起了锯子、尺子、电焊做模具,几天下来,用自己做的模具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一点不差!供需矛盾也因此有所缓解。

现在,他这个在小县城本来就颇有些名气的人,又在搞小县以前还没有人涉足的实业,把洋风、洋味和洋韵带进了这个相对偏僻、闭塞、保守的小县,不用作广告,不用搞宣传,消息也已不胫而走,成为小县城的人们茶余饭后常谈常新的话题。更为重要的是,在为县城几个单位和几户居民的楼房、院落实施了欧式风格的装饰之后,参观者络绎不绝,赞叹声不绝于耳,人们都说,他还是有眼光、有胆量、有魄力,是小县第一个在这条道上“吃螃蟹”的人……

他是一个男人

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也是一个忙不停的人。他更是一个家庭负担很重而又不肯向生活屈服的人。多年来,上有老母亲、老父亲,常年得有慢性病,要每天吃药;下有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女儿,每月不少于五百元的生活费;妻子又从和他配合了多年的乘务员岗位上下来,成了家庭主妇。对于这些,他都在默默承受,勇敢面对,毅然担起这副重担。

他不是一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平时生活中,他常常和妻子一起下厨,或者干脆自己袖子一卷,擀长面、蒸馒头,卤猪头肉、做麻辣鱼;杀鸡更是手下快、质量高,每年过年的十几只鸡全是他的“保留节目”。有时,他会在菜包子出笼,一家人坐在一起欢欢喜喜吃的时候,作忽然记起的惊慌状,大叫到:“不好,不好,我怎么忘了,叉胡萝卜时叉子把手指头叉破了一大片,叉掉的肉掉到菜里没取出来!”说着还把叉破的手指头扬起来让大家看。家人一听他这话,再看看那手指头,没有不相信的,那正嚼得带劲的嘴全都半张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他才说:“这叉破了手是真,你们吃上了‘肉’包子是假。---我已把那片肉扔掉了。”原来虚惊一场。

他不是一个很粗心的人。每次出车或到外地去,无论带的钱是多是少,即使自己吃得、住得差一些,他都会在回家时给家人每人买一件或大或小的礼物:给两位老人买一些益寿延年的保健品,诸如“孝顺手”、“保健槌”等等;给妻子买一些价钱高、自认为是高级货的化妆品或衣服;给两个女儿买一些学习用品或者小饰物,当然,也会给全家人捎回几十个西瓜、几十斤香蕉和几十斤桔子以及一些上好的地方风味小吃。---现在,他还会给大女婿买一支钢笔之类的东西,给外孙女买一些有趣的玩具。

----他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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